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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秀说道:“郑先生乃学术大家,且一直尊崇正统,不知郑先生认为,汉家是正统,还是成家是正统?”
郑兴欠了欠身,正sè说道:“回禀陛下,汉家自然是正统。”
“那么,隗嚣叛汉,转投公孙述,郑先生以为此举如何?”
“此乃大逆不道之举!”
“好一个大逆不道之举!既然如此,郑先生还要继续辅佐隗嚣,助纣为虐?”
郑兴暗叹口气,说道:“大王对微臣……对在下有知遇之恩,在下当竭尽所能,劝说大王,回归正途!”
天子对他以先生相称,那就是没把他当成臣子来看,他也不好继续厚着脸皮,自称微臣。
刘秀看眼郑兴,没有立刻说话,郑兴又道:“何况,陛下和大王之间,也需要有人传信。”
对于郑兴的说法,刘秀不置可否,他向后挥了挥手。
很快,有两名侍卫上前,同时把隗恂拉了过来。
两名侍卫将隗恂摁跪在地,刘秀说道:“郑先生,你回去告诉隗嚣,隗恂现在就在两军阵前,如果他想要保住隗恂的性命,立刻出城投降,他以前的所作所为,我可既往不咎,如若不然,隗恂性命难保,隗嚣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!”
郑兴闻言,脸sè顿是一变,下意识地向跪地的隗恂看去。
这时候,隗恂已哭得鼻涕眼泪一并流淌出来,他尖着嗓子说道:“郑祭酒,你让父王救我啊!郑祭酒,你得让父王赶快来救我啊!”
郑兴的心立刻提了起来,他对刘秀说道:“陛下暂且手下留情,在下立刻返回西城,将……将大公子再此的消息,转告给大王!”
刘秀点点头,说道:“我的耐心有限,我只给隗嚣三天的时间,如果三天之后,隗嚣还是不肯出城投降,还要负隅顽抗,那就让他做好为隗恂收尸的准备吧!”
郑兴急忙欠了欠身,说道:“在下一定如实禀报大王!”
郑兴是非常不希望隗嚣和天子斗个你死我活的,他希望天子能网开一面,饶过隗嚣,也希望隗嚣能真心悔过,实心实意的做回汉臣,辅佐汉室,这是他心目当中最理想的结果。
如果天子真把隗恂杀了,那么事情将再无转机,最后双方只能拼个鱼死网破。
和刘秀碰过面,又见过隗恂之后,郑兴没有多做逗留,立刻回到西城,把隗恂之事,如实转告隗嚣。
此时,隗嚣已经在城门楼里,城头上的风太大,他身体承受不了。
人们在城门楼内铺了软榻,让隗嚣侧卧在上面。
金丹还给他熬了一碗汤药,里面又有上百年的老参,又有上百年的灵芝,都是大补的药物。
隗嚣喝了汤药后,精神稍微强了一些,他看向回来的郑兴,问道:“少赣,刘秀他是怎么说的?”
郑兴向隗嚣拱手作揖,说道:“大王,现在大公子已经被带到汉军大营,陛下……刘秀对微臣说,只要大王肯降,大王的所作所为,他会既往不咎,如果大王不降,那么,他首先会拿大公子开刀!”
听闻这话,隗嚣脸sè一变,身子向上挺了挺,颤声问道:“恂儿……被刘秀带到了西城?”
“现就在城外,微臣亲眼所见,刘秀说,大王只有三天的时间做出决定,如果三天之后,还不肯出城投降,大公子……大公子性命难保!”
郑兴眼巴巴地看着隗嚣,此时此刻,他是真的希望隗嚣立刻就答应天子的条件,献城投降,与朝廷化干戈为玉帛。
隗嚣呆呆地看着郑兴,而后示意一旁的侍从,扶他起来。
他走到城门楼的窗口前,举目向外眺望,即便这时候刘秀等人已经回营,他的目光依旧是久久没有收回。
隗恂是他的长子,也是他最为看重的儿子,感情也最深,如果隗恂远在洛阳也就罢了,现在他都被刘秀带到了西城,与他近在咫尺,他却连与儿子见上一面的机会都没有,隗嚣想到这里,不由得潸然泪下。
见隗嚣哭得悲切,金丹走上前来,柔声说道:“大王的病情还未愈,眼下,切不开悲伤过度,这太伤身体了。”
隗嚣抬起手臂,用袖口弹了弹眼角的泪痕,问道:“刘秀说,只要我肯投降,他就会放了恂儿?”
“是的,大王,刘秀乃天子,天子一言九鼎,必会言而有信!”
郑兴急声说道。
还没等隗嚣再说话,金丹小声说道:“大王,这只是刘秀的计谋罢了!大王可千万不要忘了樊崇与张步的前车之鉴啊!”
听了这话,隗嚣的身子顿是一震,同时倒吸口凉气。
郑兴看了金丹一眼,而后对隗嚣说道:“大王,微臣相信陛下所言不假,请大王三思啊!”
金丹接话道:“大王不降,现在牺牲的只是大公子一人,大王若是听信了刘秀的假话,中了刘秀的诡计,到时,死的可就远不止大公子一人,大王、乃至二公子等等,谁都活不成。”
隗嚣听后,脸sè又是一变,慢慢低垂下头,脸sè变换不定。
郑兴怒视金丹,心里恨得牙根痒痒。
他明白金丹为何不让大王投降,金丹和天子结下的梁子太大,大王一旦投降,天子或许不会难为大王,但一定不会放过他金丹。
金丹为了一己之私,一再蛊惑大王与朝廷对抗到底,其心可诛!郑兴对隗嚣说道:“大王,刘秀只给出三天的时间,让大王考虑,大王切不可听信谗言,最终害了大公子的性命啊!”
隗嚣痛苦地闭上眼睛,感觉脑袋疼得像要裂开了似的。
他一阵头重脚轻,身子连连摇晃。
金丹抢先一步,把隗嚣的胳膊扶住,而后搀着他,缓缓走到软榻前,让他躺在上面。
金丹说道:“大王,刘秀现在就是在拿大公子的性命来要挟大王就范,可是大王也需好好想一想,大王与刘秀的关系已经闹成现在这样,双方势如水火,以后,刘秀他真能善待大王吗?
刘秀其人,向来口蜜心剑,大王可千万不能上了他的恶当啊!”
“可是恂儿他……”“丹以为,刘秀要杀大公子,早就杀了,又何必等到现在?
这次,很可能是刘秀在虚张声势罢了!再者说,刘秀那么爱惜名声,有怎会做出拿人质相要挟之事?”
隗嚣闻言,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一线曙光。
一旁的郑兴,则恨不得要骂娘了!天子是应该爱惜自己的名声,可问题是,现在双方是敌对关系,隗嚣的身份是反贼,隗恂是反贼之子。
天子杀反贼之子,那一点问题都没有,属天经地义,这和天子爱不爱惜自己的名声又有何干系?
金丹所言,完全是在掩耳盗铃,避重就轻。
他说道:“大王,眼下是救出大公子最后的机会了,大王万万不可糊涂啊!”
“大胆!”
隗嚣还没怎样,金丹倒是先勃然大怒,抬手指向郑兴,大声质问道:“身子臣子,你竟敢辱骂大王糊涂,郑祭酒你该当何罪?”
郑兴没有理会金丹,而是眼巴巴地看着隗嚣。
别看隗嚣很看重金丹,但郑兴还不把他放在眼里。
这凉州的根基,都是他们这些老臣帮着大王打下来的,可金丹有出过力吗?
他对凉州基业,有做出过任何的功绩吗?
没有!隗嚣闭上的眼睛缓缓睁开,看眼郑兴,挥手说道:“好了,少赣也辛苦了,回去休息吧!”
“大王……”“下去吧!”
隗嚣看了他一眼,重新闭上眼睛。
郑兴无奈,只能对隗嚣拱手施礼,而后退出城门楼。
看着他走出去,金丹嘴角勾了勾,对隗嚣柔声说道:“大王不必忧心,西城城防,固若金汤,敌军的兵马再多,想攻破西城,也难如登天,何况,西城还有戎丘协防……”听着城门楼里,金丹还在一个劲的进献谗言,郑兴忍不住仰天长叹一声,看来,他这个朔宁王的臣子,也快做到头了。
西城的城防再坚固,可终究只是一座城邑而言,被汉军攻陷,只是时间早晚的事。
三天的时间,一晃即逝。
三天的时日已过,可隗嚣还在死守着西城,不肯出来投降,汉军众将齐齐来到中军帐,面见天子,请天子下令,斩杀隗恂。
在杀隗恂这件事上,刘秀也有些不太情愿。
隗恂是有做过错事,但已经过去那么久了,而且他也受到了相应的惩罚。
另外,隗恂已在洛阳待了这么多年,隗嚣的谋反,还真就和隗恂一点关系都没有,现在若是杀了隗恂,隗恂确实挺冤枉的。
见刘秀的态度有些犹豫不决,吴汉、岑彭、铫期、祭遵、来歙等人都急了,纷纷说道:“陛下,不杀隗恂,不足以震慑反贼啊!”
“陛下乃金口玉言,许下三日之约,现在三日已到,隗贼不为所动,陛下理应斩杀隗恂,扬天子之威仪!”
刘秀看看众将,又沉吟了片刻,点点头,说道:“将隗恂,斩首示众!另,派人举隗恂之首级,绕城三圈!”
“陛下圣明!”
听刘秀终于下令,斩杀隗恂,众将皆是面露喜sè,纷纷拱手施礼。
当日,由吴汉负责监斩,军中的刀斧手将隗恂的首级斩落,而后,汉军兵卒把隗恂的首级挂在竹竿子上,由一名兵卒举着竹竿,骑马绕城而行。
隗嚣的身体本就不好,突然听闻隗恂被杀的消息,而且人头还被挂着竹竿子,被汉军兵卒挑着环城绕行,他一口气没上来,直接晕死了过去。
很多大臣都围拢上前,呼唤隗嚣,郑兴没有上前,只是在旁冷眼旁观,和他一样没有上前表忠心的,还有申屠刚和杜林。
郑兴转头看向他二人,他俩也看向郑兴,三人对视,摇头苦笑。
他们现在对隗嚣,皆是大失所望,隗嚣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礼贤下士的明主,只是个昏聩无能、听信谗言的庸主。
申屠刚、杜林,都是王莽时期的旧臣,后来归附隗嚣。
杜林和郑兴一样,皆是学术派大师,他的成就,并不在郑兴之下。
郑兴擅长的是《左传》,杜林擅长的则是《尚书》,他也是《古文尚书》最早的倡议者。
根据杜林所著的尚书《训旨》,由贾逵做训,马融作传,郑玄注解。
这些人全都是当时学术派的大师,可见杜林的学术地位之高,用现代的话讲,杜林和郑兴,那就是国宝级别的大家。
申屠刚也颇有才学,而且敢于直谏,当初隗嚣决定转投公孙述时,申屠刚就是强烈反对的大臣之一,而且他的反对,可不是在背后发发牢骚,而是直接上疏隗嚣。
当然了,隗嚣并没有接受申屠刚的劝阻,但申屠刚的胆量的确是够大的,十分有做谏官的潜质。